高考30年:1977年冬 一个国家和时代的拐点
一个国家和时代的拐点1977年冬天,被诸多评论家称之为“一个国家和时代的拐点”。的确,那场中国历史上规模最为庞大的考试,它所恢复的不单单是参加了那场考试的570万考生的信心与希望,它更直接改变和推动了中国的教育改革和教育发展,成为一个国家得以重新复兴和兴旺的基本。
30年了,再次回味恢复高考制度的每一步。仍温暖!仍感动!仍震撼人心。
多年以后,面对无数双渴求知识的学生们的眼睛,刘海峰教授会记得,三十年前的那个冬天,走进高考考场时的他,浑身难以抑制的颤抖。
等待未知的前夜
2007年的厦门大学教育研究院院长刘海峰,研究中国高考制度的知名学者;1977年的高中毕业生刘海峰,和其他数百万同年代人一样,有着另一个共同的名字——知青。
厦门郊县一个早已改了名字的农场,是刘海峰和他的同学们“上山下乡”的地方。1976年的夏天,那个分外闷热的夏天,高中毕业的刘海峰夹着行李卷,一片茫然地开始了自己的知青生活。
17岁的他有足够多茫然的理由——父母都是教师,自小生活在书香门第的他对知识有着难以言喻的热爱和追求,但现在,他却要开始学着做农活,而且也许一做,就要一辈子;他却也不知自己究竟在茫然什么,“高考”是一个对于刘海峰他们太过陌生的词语,十年了,从上小学起,他和他的同龄人们的生活里充斥了太多的阶级斗争、太多的“学工学农”,而真正的知识文化学习却几乎成了一项“业余爱好”。
“高考?想都没想过,那已经是历史了,怎么还可能有?”刘海峰说,当不能再参加高考的“痛”经历了十年时间的磨打,最终降临在他们这一代人身上时,那已是种迟钝的麻木了。
然而在废除高考制度的1966年,那种数百万人的希望被突然扼杀的瞬间,却是不可承受的伤痛。
1966年4月6日-14日的高等学校招生工作座谈会上,一些人对统一高考制度进行了猛烈抨击,一个月以后,6月18日的《人民日报》发表了长篇社论,将《通知》中“彻底改革”招生制度的提法“发展”为“要彻底把它扔到垃圾堆里”,要废止现行的统一高考,并提出推荐选拔的新办法。
1966年7月24日,中共中央、国务院发出《关于改革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通知》,提出“从本年起,高等学校招生工作下放到省、市、自治区办理。高等学校取消考试,采取推荐与选拔相结合的办法。但当时各省、市、自治区未能办理招生工作,高等学校在1966-1971年期间实际已停止招生。1972年起,大部分高等学校才陆续恢复“推荐与选拔相结合”的招生。
“吃野菜、米糊,干过去从不敢想象的农活,这些其实都不算什么,最重要的是当时活着没有希望。”刘海峰说,日复一日的生活,白水般淡到没有滋味。事实上也不是“没希望”的,当时他们青年点的5个知青,共同的心愿就是能早日“上调”到城里做一名工人。而刘海峰的希望显然更奢侈些,“我想如果更好,能去上个中专什么的,那毕竟也是学校么!”
希望破晓的黎明
传闻是在1977年的下半年,准确地说是8月末,开始传播在刘海峰在内的数百万知识青年当中的。
“听说要高考了!”“什么?”“高考!高考!”“开玩笑的吧?不可能呀!”“……都那么说的!”
这样的对话不断在刘海峰们中间流传。他们将信将疑着,互相打听着,但因为山高路远,总是没有确切的消息。那似乎是一阵风,一阵期待已久,所以无法急急而至的夏日清风。
而在遥远的北京,这股清风已呈荡涤之势。
1977年7月,中共十届三中全会通过决议,恢复邓小平党政军领导职务。第三次复出的邓小平主动要求分管科技和教育工作,得到中央同意。
1977年8月4日,在习习清风中,神采奕奕的邓小平迈着稳健的步伐来到人民大会堂,亲自主持召开了有33位来自全国各地的著名科学家、教授以及科学和教育部门负责人参加的科学和教育工作座谈会。
在座的科学家插话踊跃,一致建议国务院下决心对现行招生制度进行改革。邓小平问:“今年是不是来不及改了?”大家说:“今年改还来得及,最多晚一点。”邓小平说:“既然大家要求,那就改过来。”接着,他问在场的教育部负责人:“报告送出去没有?”“今天上午刚送出去。”“那还来得及追回来。”
接着,邓小平坚决地说:“今年就要下决心恢复从高中毕业生中直接招考学生,不要再搞群众推荐。从高中毕业生中直接招生,我看可能是早出人才、早出成果的一个好办法。”
发自内心的掌声爆发了,经久不息。
就是在这次会议上,复出不久的邓小平果断决策——恢复中断11年之久的高考制度。
1977年8月13日,教育部根据邓小平的指示,召开了第二次全国高等学校招生工作会议。一年之内开两次招生工作会,是前所未有的;并且它还是建国以来时间最长的一次“马拉松”式会议,历时44天。
9月19日,邓小平同教育部主要负责人进行了关于“教育战线拨乱反正问题”的重要谈话,解除了此前一直禁锢着教育战线的“两个估计”(即17年教育战线基本上是黑线专政,教师基本上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)桎梏,使招生工作会议得以深入下去。对于招生的指导思想,邓小平具体指出:主要抓两条,第一本人表现好,第二是择优录取。
邓小平的谈话一扫代表们心头的阴霾。大家像过节似的欣喜若狂,许多人连夜打电话,或者复写、转抄、写信,以最快的速度把邓小平的讲话精神传回本地区、本部门。
知青刘海峰们之间关于恢复高考的种种传言,正是在这前后,开始迅速传播开来。“尽管谁都不敢太相信,因为还没有正式的文件下来,但谁都知道,这回可能真是‘有戏了’。因为以前从来没这么传过这件事。”好像黎明破晓前的那一丝光,虽则细微,但却耀眼。刘海峰隐约觉得,自己那个在其他知青们看来奢侈的“上学梦”,越来越近了。
恢复惊天的喜讯
那天具体干什么来的,刘海峰忘了。确切地说,是来不及记得了。
1977年10月12日,国务院批转了教育部《关于1977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意见》。文件规定的招生对象为:凡是工人、农民,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(包括按政策留城而尚未分配工作的)、复员军人、干部和应届高中毕业生,年龄20岁左右,不超过25周岁,未婚。对实践经验比较丰富,并钻研出成绩或确有专长的,年龄可放宽到30周岁,婚否不限。
石破惊天!
“报名!我要报名!”恢复高考的消息,立即激起了石破天惊的反响,也给在逆境中跌跌撞撞的知识青年们带来了新的希望。一时间,教育部、各省市的招生办公室里堆满了成麻袋装的信件。
仿佛一夜之间,蒙尘十几年的中学课本,变戏法似的从床底下、墙旮旯、废纸箱里冒了出来,到处争相传阅。刘海峰所在的青年点,一共5个人,刘海峰记得,有4个人报了名。而报名的时间,临近考期不足40天,但所有报名的人都意气风发、兴致勃勃、充满了信心。
1977年12月10日,刘海峰和全国570万考生一起,走进了阔别11年之久的高考考场。
“那一刻,我激动得有些发抖。”刘海峰说,时隔30年,他依然记得,那年福建省的语文题中,有一道是要求默写毛泽东的诗词《蝶恋花———答李淑一》,而作文则与辽宁有关,是看铁人王进喜的事迹后写一篇读后感。“我写的题目是《于细微处看精神》。”
很多人都说,1977年的中国,没有冬天。
这一年的高考,有了太多“破例”:
第一次破例在冬天高考;
第一次破例,为解决77级的考卷用纸,调用印刷《毛泽东选集》第五卷的纸张;
迄今为止,那是报考人数最多的一次高考;
……
那是积聚了太久的希望,那是渴望了太久的梦想,那是压抑了太久的信念。
两个多月以后,已经重回下乡农村的刘海峰接到母亲的电报,“收到你的录取通知书了!厦门大学,历史系!”
那一天刘海峰没有哭,他激动得自己跑出去,乐得不敢相信。可开学的那一天,刘海峰却几乎哭了出来,班上30多人,年龄最大的大了他十几岁,正是当年的“老三届”。“他比实际年龄还要看着大,一双手像老农一样。”刘海峰说,想象得出,他,和他的同龄者们,为坐在教室里的这一天,等待了多久!
本文史实部分由厦门大学教育研究院院长刘海峰教授所著《中国考试发展史》一书提供 (王晓倩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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